内容摘要:《登幽州台歌》是一首超越具体个体和传统文化的生命悲歌。诗歌虽源于诗人陈子昂的个人遭际,但却超越了作者个人的具体经历和经验,深刻地揭示了人作为生命个体的普遍性、终极性的窘迫处境,是对人的生命价值和生命尊严的一次沉重追问;它也是超越传统文化的个性化表达,彰显了在宇宙意识观照下人的精神孤独,体现了人在精神上的富有和灵魂上的高贵。 关键词:《登幽州台歌》 生命悲歌 宇宙意识 精神孤独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初唐诗人陈子昂的代表作品《登幽州台歌》只有短短的22个字,用语极其省简,然读者无不为诗中传达的苍凉的意味、慷慨悲凉的情绪所感染。《唐诗鉴赏辞典》把这种感染力理解为所有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失意落寞之士的广泛共鸣。诚然,像大多封建士子一样,陈子昂的一生是抑郁不得志的,他多次向武则天力陈朝廷弊政不被采纳,跟随武攸宜率军征讨又因兵败而被降职,这首诗也就是其在遭受重重打击、眼看报国宏图已成泡影之后,登上幽州台这个古战场写下的传世之作。但如果我们的理解仅仅停留在显性的主题解读上,那就抹杀了它的个性——相比一般的登临抒怀诗歌,或者更广泛意义上抒发苦闷孤独情怀的诗歌而言,其在个人情怀的抒发和传统文化的突破上有着更大的超越性。《登幽州台歌》的超越性集中体现在其对生命个体和传统文化的的超越上。 一.超越个体的生命悲歌 诗歌是一种抒情艺术,是诗人生命经验、生活感悟、个人情怀的一种外化与呈现。而超越个人的情感抒发意味着突破个人经验的藩篱,抒发了人类生命体验中共有的对人生的发现、悲慨和反思,这种情感是对人生大命题的规律性的发现和总结,是今古同悲、同慨的。诗歌前两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就让自己置身于孤独的历史舞台中,显得格外苍凉悲壮。仿佛影视作品中的特写镜头,一个登高望远、孤独失意又执着追寻的落魄士子在时间的绵长中遗世独立、落寞孤独。 如果仅把这种孤独当作一种情绪宣泄未免失之浅薄,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在孤独的本质上带有孤独的普遍哲学意味——是一种超越个体的生命意识的觉醒。它意味着诗人对被社会化、群体化遮蔽的“人”的发现。“不见古人”、“不见来者”表面上是对古人的追寻,对后来者的期盼,但实质上是诗人对自我的发现,对所有承载使命却注定孤独的人的自我价值的怀疑与追寻。整首诗歌集中表现了诗人对自身经历和个体遭遇的悬置,对人的普遍性的、共通的、终极性的生命悲歌的深刻揭示。 《登幽州台歌》直面人作为个体的生命悲歌,深刻地揭示了人是“精神的孤_”这一具有普遍性、终极性关怀意义的生存哲学命题。“精神孤独”是人存在的普遍性的和超越时代的主题。从生存哲学来说,每个人在自己的精神上始终是一个孤岛,是孤独的存在,这是人类在时间和空间限制下的窘迫处境。正如存在主义哲学所揭示的人的“被抛”处境和向死而生的命运,作为个体生命的人,摆脱不了时空的有限性,摆脱不了个体必须面对精神孤独的命运。 虽然,人是群体的动物,依赖群体共生共存,形成社会之后,人逐渐被所在群体以及群体文化同化,渴望在情感上得到认同。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仍然难以摆脱不了人的精神孤岛的困境,尤其当个体在遭遇现实格格不入的处境时,这种精神孤岛则更容易显现。陈子昂登上幽州台,“眼底更无一人”:时间的相对静止和绝对流动注定人在时间存在上的孤独:前贤历史淘沙,化为_土;后来者迟迟未到、久候不至,人在自己所在的生命节点上,在历史长河中各种纵横交错、此消彼长的势力的对峙、拉锯下,在历史轮回、时代震荡下命运的不可控性。而空间呈现出来的广袤、神秘、永恒,又让人切身体会到生命的无常、渺小、偶然,“渺沧海之一粟,叹蜉蝣于天地”,实在不能不算是人类的一大悲剧,也是人类在精神上的最大孤独。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时间和空间的参照,人才能摈除社会赋予的属性,把自己当做天地万物之一,探讨在与时空的对抗中,人作为特定时间和空间里存在的独特性,这是人的生命意识的觉醒。 这种超越个体的生命意识的觉醒,进一步体现在诗人对生命价值和生命尊严的沉重追问上,体现在所有意识上的清醒者和精神上的孤独者共有的生命悲慨上。当“原本混沌一体的宇宙分裂为人和它的对象世界,就像婴儿最后隔断它与母体的脐带一样,这种精神生命的觉醒是经常伴随着巨大的孤独、怀疑和痛苦降临的。”[1]在清晰地生命意识观照下,在意识到生命的渺小与短暂、人之主意志在自然万物之中的无能为力之后,作为万物之灵长,我们将何去何从?我们的生命意义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实现突破?生命的尊严又该以何种方式得到呈现?每一代人都在有意识无意识地用实际行动或者生活状态去表达自己对待生命的理解,无论是庄子的“独与天地精神之往来”还是孔子的“逝者如斯夫”抑或屈原的“恐年岁之不吾与”,他们都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人生之一种可能。正如陈子昂的“独怆然而涕下”,它是一种孤独的表达,是一份沉重的情感,是一个无奈的现实,是深沉的生命之悲痛,更是一种积极的追问。也正是这样的追问,促使了诗人乃至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名人志士对生命意义的持之以恒的探索。 来源:文学教育·中旬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