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火柴(缩写)
■王愿坚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卢进勇从树丛里探出头,一阵凉风吹得他连打了几个寒颤。整个草地都沉浸在一片迷蒙的雨雾里,连路也看不清了。他苦恼地叹了口气。因为小腿伤口发炎,他掉队了。
“要是有堆火烤烤该多好啊!”他使劲绞着湿透的衣服想到。他也知道这是妄想——就在他掉队的前一天,他们连里已经因为没有引火的东西而只好吃生干粮了。
“同志!——”这声音那么微弱,低沉,就像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卢进勇蹒跚地跨过两道水沟,才看清楚那个打招呼的人。他倚着树根半躺在一汪浑浊的污水里。他的脸色更是怕人:被雨打湿了的头发像一块黑毡糊贴在前额上,眼眶深深地塌陷下去,眼睛无力地闭着。
卢进勇看着这情景,眼睛一阵酸涩。他赶忙把自己仅剩的一小团青稞面递到那同志的嘴边说:“同志,快吃点吧!”
那同志吃力地抬起手推开他的胳膊,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不,没……没用了。”
望着那张被寒风冷雨冻得乌青的脸,卢进勇痛苦地想:“要是有一堆火,也许他能活下去!”
好大一会儿,那同志忽然睁开了眼,右手指着自己的左
腋窝,急急地说:“这……这里!”
卢进勇惶惑地把手插进那湿漉漉的衣服。在那人腋窝里,他摸出了一个硬硬的纸包,递到那个同志的手里。
那同志一只手抖抖嗦嗦地打开了纸包,那是一个党证;揭开党证,里面并排着一小堆火柴。焦干的火柴。红红的火柴头簇集在一起,正压在那朱红的印章中心,像一簇火焰在跳。
“同志,你看着……”那同志伸开一个僵直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拨弄着火柴,口里小声数着:“一,二,三,四……”数完了,又询问地向卢进勇望了一眼,意思好像说:“看明白了?”
“是,看明白了!”卢进勇高兴地点点头,心想:“这下子可好办了!”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通红的火堆,他正抱着这个同志偎依在火旁……
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那个同志眼睛里那死灰般的颜色忽然不见了,爆发着一种喜悦的光。只见他合起党证,双手捧起了它,小心地放进卢进勇的手里,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记住,这是,大家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的力气举起手,直指着正北方向:“好,好同志……你……你把它带给……”
卢进勇觉得臂弯猛然沉了下去!他的眼睛模糊了。远处的树、近处的草……一切都像整个草地一样,雾蒙蒙的,只有那只手是清晰的,它高高地擎着,像一只路标,笔直地指向长征部队前进的方向……
天黑的时候,卢进勇追上了后卫部队。在无边的暗夜里,一簇簇的篝火烧起来了。在风雨、在烂泥里跌滚了几天的战士们,围着这熊熊的野火谈笑着,湿透的衣服上冒着一层雾气,洋瓷碗里的野菜“咝——咝”地响着……
卢进勇悄悄走到后卫连指导员的身边。映着那闪闪跳动的火光,他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那个党证,把其余六根火柴一根根递到指导员的手里,同时,又以一种异样的声调在数着:“一,二,三,四……”